《蒋天枢年谱》丨窥见大师风骨,触摸文化传承的温度

蒋天枢先生尊师重道,狷介高洁,特立独行,淡泊名利,从不阿世媚俗。衰年抱病,仍不遗余力,搜集、整理,编校出版了《陈寅恪文集》,第一次将陈寅恪先生的著作较完整地公诸于世。
为纪念蒋天枢先生,继《蒋天枢传》以后,团结出版社又推出了作家朱浩熙的新作《蒋天枢年谱》。全书以时间为序,展现了蒋天枢先生曲折的人生经历、卓越的才华成就,和至高的学者风范。从中可见其一生行状,道德人品,学术见解,绵绵师友风情以及与生俱有、从来不变的家国情怀。
让我们通过阅读,走近作者笔下的蒋天枢先生,了解其人生经历,感受其人格魅力和对文化传承的重要贡献。
我与蒋天枢先生(节选)
文丨朱浩熙
蒋先生是徐州丰县人,国学大师梁启超、陈寅恪的及门弟子,复旦大学著名教授,全国著名文史学家。他一生从教,对人和学术高度负责,不仅是一位严师,培养了许多优秀人才,而且治学严谨,对保存民族优秀文化作出巨大贡献,被誉为“治学做人并重、人品文品如一”“不重名利、品格高尚”的学人。他的学生们虔诚地称他为恩师,而且感慨地说,像蒋先生这样的老师,可谓凤毛麟角。因此,让更多的人认识蒋天枢先生,岂止是宣传徐州,更重要的是对于传承中国文化,引领学术正气,弘扬淳厚师风,培育报国良才,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。
蒋先生一生从教,在复旦大学任教45年。我曾经认为,复旦大学的师生或比较了解蒋先生。但后来的事实改变了我的认知:一是听蒋先生的关门弟子陈正宏说,《陈寅恪文集》在上海古籍社出版后,《解放日报》作了报道,复旦师生才知道蒋先生与陈寅恪先生的关系,才知道蒋先生为整理陈先生著述付出的心血;二是听蒋先生的学生、复旦中文系原主任章培恒说,一次论文答辩,很想请钱仲联先生,但却担心请不到,跟蒋先生一说,他一发话,钱先生欣然光临。原来蒋先生与钱先生不仅是无锡国专同学,而且一直交情甚厚。对此,师生们却无人知道。原来蒋先生平时低调、寡言,只问教学和做学问,一向不谈自己,即便是身边的人,也不了解他的行状和人际关系。有鉴于此,我便有意写蒋天枢先生,并且自认为能把蒋先生写好。
我的信心从哪里来?缘于我与蒋先生的关系,对蒋先生的了解。
1963年,我考取北京大学中文系。蒋先生得知后,说:“既然能考上北大,考复旦应该也没问题!”并让家兄转告我,学习中遇到问题,可给他写信。所以,从上大学起,我就与蒋先生通信了。
1968年12月,我大学毕业,到安徽龙亢农场劳动锻炼,1970年夏调安徽生产建设兵团第二师政治部。蒋先生嘱我莫忘学业,并乘家兄回京探亲之便,赠我《钦定史记》和《四部丛刊》以及涵芬楼版本几十种古籍线装书。
1972年初夏,我赴沪采购照相器材,与蒋先生通过电话后,乘55路公交车到国年路下。途中,看到一位老人,头着鸭舌帽,倒背着手,一边走,一边打量行人。我们同时认出了对方。蒋先生遂带我走进复旦一舍11号。他住的小楼,一楼被人占住,厨房合用。狭窄的木制楼梯半边放书,半边走人。二楼房间一大一小,大间放一张写字台,背后是码放整齐的《四部丛刊》和《二十四史》木函。桌前两张小床,床前床下,摆满一摞一摞的线装书。我坐床上同两位老人拉家常,倍感亲切。第三天上午,我正在旅馆双人床上给闪光灯充电,蒋先生来了。他带我去南京路逛书店,问我要什么书。我推说照相器材多,不好带,便没要。中午时,他带我来到外滩,执意要请我吃西餐,说让我换换口味。
蒋先生还把我当作学生,指导我学习《史记》和《汉书》。我读《史记》,从《五帝本纪》读起,常写信向先生问难。他每信必复,用小学生的习题簿纸解答,繁体字,竖写,正反面都写,有时一次多达一二十页。当时,我研究徐州历史文化。凡我需要的书,蒋先生一概不吝奉送。一次赴沪,住先生家一楼,先生交代:“架上的书,可以拿来看。”晚饭后,我翻检《众香词》,看到其中有清初徐州万淑修的几首词,便抄起来。这时,蒋先生进门了,一看书名,说:“不用抄,送你了。”闲聊时,我说想买钱钟书的《管锥篇》。先生说:“不要买,我这里有,送你!”说着,走到一摞书前,搬起上半摞,说:“把下边的书拿出来!”我抽出一看,果然是。他还送我一部《四书章句集注》,吴志忠校刊,大开本,首页钤“杭州王久峰旧庐藏书之章”。
一次,蒋先生带我走进古籍书店。一进门,店员就热情招呼,又看座,又沏茶。看来,他是这里的常客。蒋先生买了部段注《说文解字》送我,说:“这个本子不错,做学问用得着。”他自己挑了部《五代会要》,抱在怀里。我当晚要乘火车离沪,送他上公交车回家。临走,他又把《五代会要》递给我,说:“这部书也送你吧!家人反对我再买书。”
1980年,我从安徽省委调徐州市工作,写信告诉蒋先生。蒋先生回信说,将寄我一部《陈寅恪文集》:“近年为昔年老师陈寅恪先生整理集子,今秋可开始出版第一册,拟寄给吾侄一部,先此奉告。当函出版社直接寄出,如已来不及,或晚些时由我处寄去。”
蒋先生每出新书,或写了文章,也都寄我,有手抄稿,也有抽印本。1985年,蒋先生的《论学杂著》在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,寄我一册。1986年春,我去上海。蒋先生问我:“《论学杂著》,你看了吗?你对书中哪篇感兴趣?”我说读了几篇,也没读懂。蒋先生笑着说:“我最满意的是那篇《〈三国志·魏书·陈思王传〉校记》。传中有一段话,前人都没弄清楚,我说清楚了。做学问就要认真。对于难点,不能绕开,不能一知半解,一定要下工夫攻克它。”
蒋先生鼓励我多读、多写,又严格要求。1975年批林批孔运动中,我与北京政法学院张佩霖老师合写了一篇评《孙子兵法》的文章,寄给蒋先生。蒋先生回信说,你们还没读懂《孙子兵法》,这篇文章不要发表。
1980年6月,我调徐州市工作。蒋先生一则为我调回家乡工作高兴,一则告诫我:“吾侄如有暇,盼加意锻炼写作。各种文体都可锻炼。同时,多读书,积累知识,对写作是用处很大的。以我的看法,读书千万不宜看标点本,标点好了,光溜溜滑下去了。用不标点的书,非思考不可,思考,才是人智慧的源泉。古今来大作家都是善于思考,而又善于积累材料的,如水浒传、红楼梦之类,不但有丰富的积累,同时还能用思入微,不知吾侄以为然否?切盼吾侄利用当前时间作自我培植。人生,是工作到老,学到老的。”
拓展阅读
《蒋天枢年谱》
▪ 内容简介
蒋天枢(1903-1988),我国著名文史学家,梁启超、陈寅恪先生的及门弟子,曾任东北大学、西北大学和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。全书约二十万字,共分四卷,以时间为序,展现了蒋天枢先生曲折的人生经历、卓越的才华成就,和至高的学者风范。从中可见其一生行状,道德人品,学术见解,绵绵师友风情以及与生俱有、从来不变的家国情怀。
《蒋天枢传》
▪ 内容简介
本书是一部人物传记。蒋天枢(1903-1988),中国古代文学专家,复旦大学资深教授。青年时代就读于无锡国学专修馆,师从唐文治先生,后考入清华国学研究院,是梁启超、陈寅恪先生的及门弟子,曾任东北大学、西北大学和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。全书25万余字,共三十二章,主要以时间为序,展现了蒋天枢先生曲折的人生经历、卓越的才华成就,和至高的学者风范。展示了一位正直的中国学人崇高的道德风范,及其为弘扬民族文化做出的历史性贡献。
▪ 作者简介
朱浩熙,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江苏师范大学兼职教授,全国教育系统先进工作者,专著有《彭祖》《徐州帝王》《蒋天枢传》《西楚聊斋》《彭祖传奇》《西楚赋》,主编有《名城徐州》《铭恨》《鱼水新篇》等,辑注《(全国)朱氏族谱名序选》,多次获省、市"五个一工程"奖。